宋蜀刻龙爪本小考:鄂州本非龙爪本
南宋初年,蜀人史炤针对司马光《资治通鉴》作《释文》30卷,颇多误说。其后又有题名司马康的海陵本《释文》和蜀中费氏进修堂所刊《通鉴》注本行世,实皆蹈袭史氏,乖舛弥甚。至宋末,史家胡三省积十年之功,撰成《资治通鉴音注》294卷,复恐旧注贻误后学,因作《通鉴释文辩误》刊正之。其自序云:“《通鉴释文》行于世,有史炤本,有公休本……又有成都府广都县费氏进修堂板行《通鉴》,于正文下附注,多本之史炤,间以己意附之。世人以其有注,遂谓之善本,号曰‘龙爪《通鉴》’。要之,海陵《释文》、龙爪注,大同而小异,皆蹈袭史炤者也。”按胡氏叙录,当时通行的《通鉴释文》有三种版本,而广都费氏进修堂刊本将释文散附逐条正文之下,类同“经注合刻”。其内容繁多、便于观览,遂称善本,有着龙爪本的美誉。虽然胡三省指出此本不足称善,但龙爪《通鉴》在当时享有盛名是不争的事实。宋代以后,蜀刻龙爪本逐渐失传,具体面貌遂不为人所知,即便是广闻博见的诸藏家学者也都产生了一些误断。关于龙爪本得名的缘由,历来也未见解释,乃有附会之说。本文试查考史籍,厘正讹误,以期于龙爪本这一版刻史和藏书史名品的研究有所补益。
清末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载:“资治通鉴残本二百二十四卷,北宋刊大字本,元静江路儒学旧藏……每叶二十二行,每行十九字,版心有字数及刻板衔名。每卷首题衔,惟列一朝之首卷。余卷则无纪年,下注干支二字。间附音义于本文。案,胡景参《释文辨误》载海陵本、费本各条,核此本音义,知即为蜀广都费氏进修堂本,世所谓龙爪本者也。音义与史炤《释文》微有异同。”皕宋楼本体例与胡序所叙正合,字大如钱,颇具蜀本风味,又有元代“静江路学系籍官书”朱文木记,因被陆氏断为广都费氏本。此本今存日本静嘉堂文库,而台湾“国家图书馆”亦藏《通鉴》一种,与静嘉堂本字体行格悉同,知为同版所印,而卷六十八尾题后有双行墨围牌记,曰“鄂州孟太师府三安抚位刊梓于鹄山书院”,证明静嘉堂本非广都费氏本,而是鄂州鹄山书院所刻。
对此,林申清《宋元书刻牌记图录》考证云:“广都费氏进修堂刊大字本《资治通鉴》,藏书家称之为龙爪本,以后覆刻者甚多。此则为鄂州鹄山书院覆龙爪本……宋讳缺笔至‘慎’字,故知当为南宋孝宗以后刊本。《皕宋楼藏书志》作北宋本,误。”林说甚是,然此书之刊刻当已晚于孝宗时。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年),三省奏闻“沿江道远缓急,恐失机会。鄂岳虽系湖北,宜拨属江南。今欲建三安抚大使,一置司鄂州,则鄂、岳、筠、袁、虔、吉、南安隶之”,宋廷诏“从之”。宋理宗淳祐元年(1241年)春,孟珙以战功任京湖安抚制置大使兼夔州路制置大使,驻鄂州。至淳祐六年(1246年)孟珙病逝,诏特赠太师。任三安抚大使之一、官至太师者而孟姓者,终宋一代仅孟珙一人,故此书之刊刻在淳祐六年以后。
至早从元代开始,鄂州本就被误认为蜀刻龙爪本。如元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魏天祐福州刻本《通鉴》,书后识语曰:“予旧收蜀本《通鉴》,视江南诸本为善,惜其今无存梓也。乃命工翻刊,起于至元己丑春,迨辛卯春成。士友校雠,谓无讹舛,因记岁月,以贻后观。”此本行格内容与鄂州本完全相同,仅文字书法稍嫌呆板。《中国版刻图录》谓此书“行款版式与宋鄂州孟太师府鹄山书院刻本无异,即据孟本重刻。孟本从广都费氏进修堂本出,费本俗称龙爪本,前人误认孟本为费本”。则魏氏所据底本并非所谓“蜀本”,而较可能是鄂州本。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载:“宋鄂州孟太师府鹄山书院刊本……又配一本,行款同,而字微滞弱。按此本北京图书馆亦藏残本二部,为内阁大库物,行款皆同,字体一瘦劲,一方整,皆目为龙爪本。”其瘦劲者即鄂州本,方整者即福州本,当时统称龙爪本。陈方权《湖北刻书考略》云“南宋后期(光宗后),鄂州鹄山书院刻龙爪本《资治通鉴》一百二十卷”,亦径以鄂州本为龙爪本。
长久以来鄂州本被充作蜀刻龙爪本的原因,最可能是它从龙爪本翻出,较好地承袭了后者的风貌,不仅文字内容一致,并且行款字体接近,无怪元初之人已将二者混淆。前人如林申清直陈鄂州本“为鄂州鹄山书院覆龙爪本”,林庆彰则称为“南宋鄂州复(覆)北宋刊龙爪本”,都是颇有见地的。
来源:中国印刷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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