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国向有因人废言的传统,远的如蔡京等就不说了,近的如黄浚、周作人,其实都文笔可人,见解独到,常发人所未发,是不愧称之为才子的。
黄浚的《花随人圣庵摭忆》已收入中华书局版的近代史料笔记丛刊,估计看过的人不少,精通史料的寅恪先生曾评价此书“秋岳(黄浚字丘岳)坐汉奸罪死,世人皆曰可杀。然今日取其书观之,则援引广博,论断精确,近来谈清代掌故诸著作中,实为上品”。(《寒柳堂未定稿》)
周作人的大名呢,爱看书的朋友都知道,知堂先生的文章独步千秋,在新文学诸将中实在不亚于其兄大名鼎鼎的鲁迅先生。只可惜后来日本人入侵,两位先生人没做好,做了汉奸,于是其人其文也就略为不传了。
近日,于书肆中偶得《花溪闲笔》一册,大开本小版心,铅字排印、四周单边、黑口单鱼尾、白棉纸,贵州企业股份有限公司印刷所刊行,扉页题记“本书版权赠给予妻所办之贵州二四妇女工厂托儿所,售资所余聊补饧粥糕饵之需”,作者前溪吴鼎昌。
此君如今无甚名气,但当年却跟上述诸先生一样有名得紧,贵州省政府主席、总统府秘书长,不过后来被人记住的大抵只是个战犯身份。在1948年12月25日,新华社发布的43名国民党战犯名单中,其名列17,仅次于蒋介石、李宗仁、陈诚、白崇禧、何应钦、顾祝同、陈果夫、陈立夫、孔祥熙、宋子文、张群、翁文灏、孙科、吴铁城、王云五、戴传贤等,而且其所著《花溪闲笔》一书在当年也是绝对的畅销书。
此书初版于1940年,至1943年凡已三版。1943年夏,与吴鼎昌同办《大公报》的胡政之拜会吴时曾说“近年经历各省间,颇闻执政者常以君著作参考资料。”由此也可衬见此书之风靡,接着胡政之道“倘能续写,未始无益。”
吴鼎昌“不忍有拂老友雅忌”,这于是便有了后来的《花溪闲笔续编》。《续编》一书,据吴鼎昌自己说,写此书时日军已侵入东南亚,滇缅公路中断,汽油价格陡涨,周末休闲早改在黔灵山之一空斋,但因乃续写前文,又为避免面生可疑,遂继续沿用了《花溪闲笔》一名,只是缀以“续编”二字,以示区别。是书笔者无藏,不敢妄言,此处单谈《初编》。
《初编》之写作缘起,在该书序言中吴鼎昌自己有过交待“近日友人过筑者,常谓予曰:‘君作地方官已三年矣,何不写点经验出来?’予则笑应之曰:‘从那里写起?’然亦未尝无意,苦无暇耳。本年四月十八日在花溪作星末小休,例以读书作诗消遣。偶读题壁诗,复为之怦然心动……遂决定小停吟诵,于每星期日随意写一二段试试,不拘体裁,不论结构,更谈不到文学,意之所到,笔即随之。因名之曰《花溪闲笔》。”
是书共分甲乙丙丁戊己庚七小节,分别为赴任时、到任后、省、县、区保、中央行政与地方、杂感。其中赴任时、到任后可归为一章,主要谈论的是作者从中央下到贵州担任省政府主席期间的工作思路、工作规划。省、县、区保、中央行政与地方可归为一章,主要谈论的是作者对各级行政区划职能、机构设置、人员配备使用方面的思想和认识。
最后一节杂感可单独成篇,是为最后一章。在笔者看来,此书精华恰在这最后一章。是章中,吴鼎昌以他多年的宦海游历,谈起为官为吏诸事,图穷匕见,振聋发聩,于今读来仍有裨益:
“一般官吏中,惜少自动负责之人,大都甘居被动,告之左则左,呼之右则右,不告不呼,不左不右……故任何官署,一方面在数目上感觉人员之多,一方面在质量上又感觉人员之少:往往三五得力之人因故不能办事时,全署似乎为之一空。” “为政者喜见近功,鲜有为一个地方作十年百年之计划者;勇于创造,鲜有将前任事业为继续不断之努力者。”
“用人之法,昔贤主张‘用人不疑’,予友有任地方长官多年者,曾为予言‘用人必疑’之理……予当时以为过犹不及,何如‘用人必察’。迄今思之,此本一事,聊分为三段耳。盖知人最难,必先之以尝试,所谓‘用人必疑’。继之以考察,所谓‘用人必察’。终之以信任,所谓‘用人不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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