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人淡自庄严(书人书事)
今年是著名藏书家周叔弢(1891—1984)先生向北京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前身)捐赠善本书籍63周年。前不久,国家图书馆为此举办周先生所捐善本书籍的特展。63年前,周先生将自己收藏的700多种珍贵古籍全部无偿地献给国家,其中仅宋、元刻本就多达100余种。时任文化部文物局局长郑振铎赞叹,“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周叔弢出身名门世家,祖父周馥,清末曾任两广总督;父亲周学海则是清光绪十八年进士。民国之初,周叔弢已成为著名的实业家;新中国成立后,他曾任天津市副市长等职。受家庭熏陶,周叔弢16岁即开始购书藏书。1917年,因买到清代皇家书库“天禄琳琅”旧藏宋刻本《寒山子诗》,便将书斋定名“拾寒堂”,后又名“寒在堂”。周叔弢身为居士,最常使用的藏书室名是根据佛经中“佛庄严,我自庄严”之义取名的“自庄严堪”。
承清代藏书家黄丕烈、顾广圻的遗风,周叔弢注重收藏宋元旧刻及名家抄校之本。他收书悬格极高,晚清著名藏书楼山东聊城杨氏海源阁旧藏的精品如宋刻“两陶集”(《陶渊明集》、《陶靖节先生诗》)、元刻“咏梅双璧”(《梅花百咏》、《梅花字字香》)、元刻“词集双璧”(《稼轩长短句》、《东坡乐府》)等均为其所得。
周叔弢苦心收书,不忍珍籍流散分离,遇有卷帙不全的书籍,必尽力搜求,以成完璧。周叔弢痴心爱书,不忍珍本古籍流失海外,把保护珍贵文献视为己任。比如,元相台岳氏荆溪家塾刻本《春秋经传集解》散佚,周叔弢花了17年时间,最终将此书配齐;1947年,周叔弢把收藏的宋本《群经音辨》中卷及宋抚州本《春秋经传集解》卷1至2捐给故宫,使二书得以配齐。1949年,他又从书肆买来宋刻《经典释文》第7卷一册,捐给故宫,此书亦由此得以完璧。而为了不使国宝“沦于异域”,他缩减家用,1933年出重金从日本购回宋本《东观余论》、元本《黄山谷诗注》、汲古阁影宋抄本《东家杂记》等书。藏书家黄裳为此赞叹说:“其意甚壮,其情可哀。爱书与爱国,同是一事。”
前人曾说:“买书一乐,因为有新的收获;卖书一乐,因为得钱可以救急;书没售出一乐,因为书仍归为自己所有”。1942年,周叔弢为生活所迫,出售百余种明刻本,去书之日,他“中心依依,不胜挥泪宫娥之感”,后来又从得书人手里买回明嘉靖刻本《齐乘》一书,以作纪念。在回购书的题跋中,周叔弢记下当时的心境:“赎书一乐,故友重逢,其情弥亲也。”这一段书林佳话,足见周先生爱书之忱。而当年为得北宋刻本《王摩诘文集》,周先生与海源阁后人杨敬夫商谈达一年之久。1982年,已92岁高龄的周叔弢先生得见此书影印本,仍兴奋异常,当即写下一篇题跋说:“今见此影本,如晤故人,数十年前光景恍然在目。国家重视文物,化身千百,嘉惠士林,可为此书庆,我一人欣然欢呼,乌足以尽之。”其爱书之情,实令人敬仰。
周叔弢不仅爱书,更善于识书。积数十年藏书之经验,他总结出鉴别古籍善本的五好标准:第一:版刻字体好,等于一个人先天体格强健;第二:纸墨印刷好,等于一个人后天营养得宜;第三:题识好,如同一个人富有才华;第四:收藏印记好,宛如美人薄施脂粉;第五:装潢好,像一个人衣冠整齐。由于有自己独到的眼光,他所收藏的古书极其精善。
自古至今,爱书、识书的藏书家并不少见,但像周叔弢这样爱书、识书且善于护书,不以藏书为一己之物的藏书家却实不多见。早在1942年,周叔弢在《自庄严堪善本书目》上就为自己的家人写道:“数十年精力所聚,实天下公物,不欲吾子孙私守之。四海澄清,宇内无事,应举赠国立图书馆,公之世人,是为善继吾志……勿售之私家,致作云烟之散,庶不负此书耳。”1951年8月,周叔弢先生向国家捐献一册《永乐大典》时也写道:“珠还合浦,化私为公,此亦中国人民应尽之责也。”
周叔弢以他博大的胸怀,将自己数十年精力所聚之珍贵古籍视为天下公物,为中华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其爱书行为所表现出的高风亮节和爱国精神,永远为世人所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