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容(1731-1783)字德保,号湛轩,朝鲜李朝汉城人,哲学家、科学家。乾隆三十年(1765),洪大容随其叔叔洪檍所在的朝鲜使团来中国。他到中国的目的之一,是想找几个中国才俊畅谈,果然他在北京结识了几位从杭州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他们之间虽然语言不通,但都会用汉字,所以每次见面都尽情笔谈。《乾净衕笔谈》就是他们的笔谈记录。乾净衕即干净衚(胡)衕(同),是他们在北京聚会的地点。
《乾净衕笔谈》忠实记录了乾隆年间一个朝鲜青年洪大容和三个中国青年严诚、陆飞、潘庭筠在北京衚衕旅馆里的交谈和赠诗。书中对当时中国士子的民族意识有真实的反映,对清代中叶的社会现象有详尽的描绘,这是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
洪大容本人对天文、地理、历史、数学、兵法和音乐都有较深的研究,写过很多论著。他的哲学思想主要是反对当时占据东方意识形态统治地位的朱子理学,提倡研究实用之学。他号召人们学习“北学”,即当时中国的文化,以及通过中国传入的西方文化。他制造过天文仪器浑天仪,通过浑天仪观察和研究自然,并提出地球自转论。
在洪大容与中国朋友的交往中,双方互有赠礼。洪大容把自己写的《东国记略》送给中国朋友严诚和潘庭筠,此书系统介绍了朝鲜的历史、文化、风俗、山川, 并论及朝鲜古代作家崔致远、郑梦周等。中国朋友送给洪大容的书则有《感旧集》、《汉隶字源》、《湖山便览》、《天学初函》等。《乾净衕笔谈》记道:“顷赐《感旧集》,扬州有之,不多印。携至贵处翻刻广传,则诗人之幸。其中诗话有可观,亦可知中国诗人之源流。”《感旧集》即《渔洋山人感旧集》,王士禛撰,乾隆十七年(1752)刻于扬州。
王士禛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顺治间任扬州府推官,为清初诗坛圭臬,一代文宗,人称渔洋先生。王士禛交游甚广,当时有影响的诗人多与之往来。他所生活的康熙前期适逢诗歌发展高潮期,正如两淮盐运使卢见曾《渔洋山人感旧集序》所说:“遁世之遗老,兴国之硕彦,无不萃荟一时。”晚年的王士禛搜辑平生故旧之诗,编成一书,共录诗作二千五百余首,诗人三百三十余家。《感旧集》在康熙十三年(1674)成书,但一直没有机会出版。乾隆十六年(1751)冬,卢见曾在京偶见抄本,如获至宝,加以增益,并附小传,遂成完璧,只待刊刻。恰好这时扬州盐商马曰琯进京为皇太后祝寿,与卢见曾邂逅京师,两人谈起王士禛的《感旧集》,不免惺惺相惜,决定共襄盛举。由于《感旧集》书稿辗转抄写,讹误较多,马氏请人仔细校雠,参与其事的有厉鹗、陈章等博雅君子。乾隆十七年(1752),在著名扬州儒商兄弟马曰琯、马曰璐的资助下,《感旧集》于扬州精刊成书。朝鲜人洪大容所得到的,即扬州刻本《渔洋山人感旧集》。
洪大容与中国朋友谈到亲密处,双方都毫无忌讳,于是谈起剃头来。一人说:“剃头则甚有妙处,无梳髻之烦,爬痒之苦;科头者想不识此味,故为此语也。”洪大容说:“不敢毁伤之语,以今观之,曾子乃不解人事也。”众人大笑。又一人说:“浙江有可笑语,剃头店有招牌,书曰‘盛世乐事’。”洪大容说:“江南人乃有此口气,北方恐不敢为此。”将剃头这等琐事看成“盛世乐事”,出自扬州人石成金的《传家宝》一书。洪大容似乎对石成金的说法颇为熟悉,而石成金的《传家宝》在清初确已流布朝鲜、日本,因而扬州人对于剃头乃人生之乐的说法,也多为朝鲜、日本士人所知。
另一位朝鲜人朴趾源在《热河日记》中记述他和中国人王民皞的谈话时,朴趾源曾对王民皞说:“闻浙中剃头店,牌号‘盛世乐事’。”王民皞回答:“未之闻也,是与石成金《快说》同意。”扬州人石成金写过《快乐原》、《快乐铭》、《快乐印》、《快乐吟》、《快乐画题》、《快乐酒令》、《快乐章程》、《快乐真机》等文,他在《真福谱二集》中写道:“剃头、取耳、浴身、修脚,此乃人身四快事。即或有一二事,亦为福体。要知己身爽快,才是真福。”石成金认为,剃头、取耳、浴身、修脚,是人身四件快事。只有让自己的身体爽快,才是真的幸福,这也正是洪大容所说的“江南人口气”,也即扬州人口气。
来源:善本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