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孙过庭写过一篇专论书法创作的文字,叫《书谱》。文章用了四六句的骈文,朗朗上口,凡是练书法的,几乎无人不知这篇文章。
唐人书法,强调继承传统,尤其注重法度。那时讲的传统,就草书楷书行书来说,主要是汉魏两晋,尤其推崇王羲之。王羲之对自己书法的评价比较准确,说他的楷书和钟繇比,并不逊色,“或谓过之”,至于草书嘛,和张芝比,“张草犹当雁行”,意思是自己略逊一筹。但是王羲之又说:如果我能像张芝那样勤苦练习以至于“池水尽墨”,也不会输于他。按王羲之的实力,这么说,不为过。
孙过庭对书法美学有深入的研究,文中有许多深刻而辩证的见解。他这样写道:“草不兼真,殆于专谨(草书不兼具楷法,难免单调拘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楷书不掺入草意,不免失去‘尺牍书’流动的风范)。”这里将楷书和草书的融合讲得很到位。又说:“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真亏点画,犹可记文。回互虽殊,大体相涉。”这段话,也是真知灼见。
对于练习书法的人,孙过庭说了一段十分中肯的话:“若思通楷则(精研法则),少不如老;学成规矩,老不如少。思则老而愈妙,学乃少而可勉。勉之不已,抑有三时(三个阶段);时然一变,极其分矣。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是以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历,而风规自远。”只有深知书法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精到的话。
孙过庭非常讲究创作心态。《书谱》中写了“五乖五合”,详细描述了书法创作的心境:“又一时而书,有乖(乖离)有合,合则流媚,乖则雕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乖合之际,优劣互差。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笔畅。畅无不适,蒙无所从。当仁者得意忘言,罕陈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徒立其工,未敷厥旨。不揆庸昧,辄效所明;庶欲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除繁去滥,睹迹明心者焉。”
1000多年前,唐人就将书法研究得这么深,而且形成了系统的理论,世代精研者众多,源远流长,可知中国的书法之所以形成一条独特的艺术长河,实非偶然得之。
当代学习书法者,当以此为鉴。少儿时,才思敏捷,艺术的可塑性强,应当注意学习前人的法度;到了中年,会写字了,往往自命不凡,过早求脱,以得名利,反而过犹不及。只有努力学习,不断领悟,克服弱点,才有希望写出一手好字来。
来源:公众号善本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