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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争鸣
《离骚》的四个俄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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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8月,俄罗斯圣彼得堡《晶体》出版社出版了格利欣科夫主编的《屈原》一书(印数一万册),其中有吉托维奇翻译的《九歌》和《九章》,阿列克谢耶夫译的《卜居》和《渔夫》,艾德林译的《国殇》和《哀郢》,巴林译的《悲回风》、《惜往日》、《招魂》,阿达利斯译的《天问》,阿赫玛托娃译的《招魂》,德涅普罗娃译的《山鬼》。《离骚》的三个俄译本同时出现在这本译作中,译者分别是阿赫玛托娃、吉托维奇和巴林。诗歌的注释工作是由费德林和帕纳秀克完成的。

 

编者格利欣科夫回顾了中国大诗人屈原的代表作《离骚》在俄罗斯翻译出版的过程,不少珍贵史料读起来给人印象深刻。

 

《离骚》的第一个俄文译本出版于1954年。第一个逐词逐句翻译《离骚》的是语文学博士尼··费德连科(汉语名字为费德林)。他是苏联科学院院士、著名汉学家阿列克谢耶夫指导的博士生,他的博士论文题目是《屈原的生平与创作》,1943年通过论文答辩。由这位博士来翻译《离骚》,在一般人看来是不二人选,但是当年准备出版屈原诗集的苏联国家文学艺术出版社却有严格的要求,费德连科虽然是语文博士,却不是诗人,因此他只能做逐词逐句翻译的基础工作,必须约请诗人翻译家进行加工润色才能出版。

 

30多年后,费德林在题为《屈原,创作源泉及创作中的若干问题》(1986)的论文中回忆了这段经历,他写道:我很幸运,依据我逐词逐句的翻译初稿,最终完成译作的是安娜·阿赫玛托娃。恕我大胆说一句,这个译本不愧为经典译作,虽然阿赫玛托娃对我的初稿并没有实质上的改动。她只是增添某些自认为合适的词,也只有安娜·阿赫玛托娃能够这样调整润色,经过她的修改确实增加了诗意,使译稿臻于完美更接近于原作……”

 

有意思的是,当时费德林翻译的《离骚》初稿不仅寄给了诗人阿赫玛托娃,同时还寄给了诗人翻译家吉托维奇。当出版社决定让阿赫玛托娃最终完成译稿时,不得不由出版社负责人玛··维塔舍夫斯卡娅亲自给吉托维奇写信,委婉地表示希望他让阿赫玛托娃来做最后的定稿工作。

 

诗人阿赫玛托娃与作家左琴科19468月受到日丹诺夫的点名批判,被苏联作协开除。此后她的处境一直很艰难,诗歌作品无处发表,唯一可做的就是翻译诗歌,借此挣点稿酬维持生活。许多正直的诗人、作家和学者都对她暗怀同情,出版社让她来最终完成《离骚》的定稿工作,实际上是对诗人的帮助,是雪中送炭的关切。当然,他们也很看重诗人感受诗歌的敏感气质和驾驭文字的高超才能。

 

吉托维奇收到了出版社的信,很痛快地答应了维塔舍夫斯卡娅的请求,表示他自己只翻译《九歌》和《九章》,由阿赫玛托娃完成《离骚》的翻译工作。60年代初吉托维奇在寄给费德林的一封信中承认:“……出版社写信问我,可否把《离骚》的定稿工作让给阿赫玛托娃。您非常清楚,为了阿赫玛托娃,赴汤蹈火我都在所不辞,把《离骚》的定稿工作让给她,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您的《离骚》翻译初稿留在我这里,因此我多次重读这部长诗,反复思考,意识到它的确是一部震撼人心的天才诗作……”

 

吉托维奇一再重读《离骚》,反复思考之后,忍不住还是决定自己动笔翻译:这样就产生了《离骚》的又一个俄译本。他在同一封信中告诉费德林:“……我用了四天四夜译完了这部长诗,决不说谎,我统计过,四天当中睡觉时间不超过十小时,我觉得难以遏制自己,不译完决不罢休……”信中还写道:“……破釜沉舟一鼓作气,我就这样译完了《离骚》,当然,如果得不到您和阿赫玛托娃的认可,我是不敢轻易拿出去发表的,因为你们是第一个译本的译者。我把我的译稿寄给了安娜·阿赫玛托娃。很快收到了回复的电报:为伟大的《离骚》向您致谢。译文很完美,任何赞扬都不过分。现在我可以心情坦然地把《离骚》译稿寄给您了……”

 

费德林看过吉托维奇译的《离骚》,但是直到1986年他都不知道这个译本是否已经出版。在上面提到的那篇文章末尾,费德林写道:附带说一句,非常遗憾,据我所知,吉托维奇的《离骚》译文至今还没有出版。

 

实际情况是:1962年列宁格勒出版社出版了《中国古典抒情诗选集》,其中收入了翻译家吉托维奇翻译的中国杰出诗人的诗作,包括曹植、陶潜、元稹、苏轼、陆游等人的作品,屈原的长诗《离骚》作为附录也在诗集中刊出。令人遗憾的是,这本诗集印数少得可怜,只有区区两千册!作为罕见的珍贵图书,不久就脱销了。而当时费德林正担任苏联驻日本特命全权大使,以后又到联合国工作,长期在国外,所以很难了解一本书的具体出版情况。

 

不过,吉托维奇翻译的《离骚》只能算作第三个俄译本。原来,1959年苏联教育出版社出版了由科学院院士尼··康拉德主编的《中国文学选读》,当中也收入了《离骚》的俄译本,照出版时间顺序该是《离骚》的第二个俄译本,译者是翻译家阿里夫列德·伊万诺维奇·巴林。

 

时隔40年后,2000年彼得堡《晶体》出版社出版的《屈原》,把上述三个《离骚》译本在同一本译著里展示给读者,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它为比较研究《离骚》的翻译提供了方便条件。只可惜编者并未提到《离骚》的第四个俄译本。这个译本是1976年在德国慕尼黑出版的,译者是俄罗斯侨民诗人别列列申。

 

1917年,刚刚四岁的别列列申随母亲从伊尔库茨克来到哈尔滨,以后在那里上小学、中学,大学攻读法律,学习汉语,同时进行诗歌创作。后来他离开哈尔滨,先后在北京、上海居住,在中国生活长达35年,1952年移居南美洲的巴西。这位诗人把中国看成第二祖国,对中国文学和文化充满了情感,他在巴西翻译屈原的《离骚》,翻译老子的《道德经》,翻译李白、杜甫的诗歌,翻译成了他的精神安慰与寄托。1976年,他翻译的《离骚》在欧洲出版,当他得知这一喜讯时,兴奋异常,特意上街买了冰激凌庆祝一番。

 

现在我看到了《离骚》的三个俄文译本,觉得三个译本各有特色,巴林的译本译笔忠实,文字稍嫌笨重;阿赫玛托娃的译本语言凝练而富有诗意;吉托维奇的译本形式最有特色,他把原作的373句分为92个诗节,每节用八行翻译原作的四句,句式短小活泼,隔行押韵,体现了译者特有的激情以及对音乐性的追求。

 

别列列申所翻译的第四个《离骚》俄译本该是什么样子呢?我译过他的抒情诗,也读过他所翻译的《道德经》和唐诗,很喜欢他那种揉进了中国情调的诗风和文笔。依他的汉语水平和对中国古典诗歌的领悟能力,我觉得他的译本不会在其他三个译本之下,真盼望有朝一日能看到《离骚》的这一俄文译本。(谷羽)
 

来源:公众号善本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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